第16章 第 16 章
那天，宛沅在网络心里咨询室上收到了一个病人的提问。
【宛医生，我无法忍受她注视除我以外的任何人，也无法接受她为了其他人分散注意力，我该怎么办？】
提问的人使用了一个灰色的头像，如同掺了滚滚灰尘的雾。个人资料内容一片空白，姓名栏部分，只有一个简单的单词。
A-L-I-C-E
这句无头无脑的提问，在宛沅忙得晕头转向的时候突然出现，很快就湮没在千千万万的电子邮件之中，石沉大海。
…………
虽然没有回复，但这并不代表她将这封邮件抛之脑后。
宛沅过目不忘的记忆水平曾经为她的职业生涯带来了许多便利，但偶尔也会为她带来不可避免的麻烦。
她常常感到极其疑惑。
当她将所有的回忆都收集在一起，将那些细节拼凑在一起的时候——
她发现自己的大脑越来越混沌了。
但她从来都没有放弃过这样做。
宛沅擅长整理信息，在她的那个世界里，信息素养是高素质人才必备的基本能力。她始终坚信，一旦将大脑中所有的信息都整合清晰，某些事情的真相最终会一一水露石出。
长时间的信息积累，让她变得更加敏锐，对每一件事情的细节更是极其重视。
她很早就察觉到这个世界的不对劲之处了。
一开始世界的走向基本上是正常的。
她作为大学生的身份十分合理，杨振兴的出现更是引出了世界的任务对象——宋脩，接着她来到宁和孤儿院，孤儿院的院长，还有活泼开朗的小护工程年年……
这些人，构成了推动世界剧情发展的基本要素。
可是自从她选择穿越到世界的十年后，决定为年幼的宋脩做最后一件事情之时……
异梦世界似乎就在冥冥之中发生了变化。
在被“宋脩”构建的新世界里，剧情看似合理，逻辑上也说得通。
但是，“宋脩”对她的态度太奇怪。
虽然“宋脩”在极度克制着内心的某种感情，但是宛沅还是可以敏锐地从中感受到一种非常复杂、非常特殊的情绪。
由于宛沅与人共情的能力并没有完全恢复过来，她并不能理解“宋脩”对她持有的态度。
她只是觉得，哦，这个世界的“男主”，似乎和以往的不大一样。
但好像又没什么不一样。
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。
宛沅开始审问自己。
她在努力推进剧情的同时，从来没有忘记对自己的追问。
于是追问着追问着，就发现了“宋脩”创造的世界是虚假的。
但是奇怪的是，在那个虚假的世界里，宋脩的种种人生经历却是真实的。
她猜想，这个假装“宋脩”的“人”，或许是依附于系统的存在，他想从自己这里获得什么，所以绵绵密密地织了一张网，将她不留任何缝隙地揽入其中。
又或者，他是绝对高于系统的存在，所以他可以在系统的严密监视之下假装宋脩，甚至给她一种强烈的错觉，让她一度以为真的他是真正的男主宋脩。
后来，她被传送到了真正的十年后。
那个她与系统协商好的时间点。
系统不知什么原因消失不见，她根本无法与系统联系。
但宛沅并不觉得焦急。她想，如果无法与系统联系，是不是就代表着，系统所在的那一方遭遇了困难，而现在她所处的这个世界，是不受系统的约束呢？如果是这样，她可不可以以这个世界为跳板，找到回归到现实世界的最佳办法？
她开始浏览系统设置的任务面板，那个从前她视之为鸡肋的显示器。
最开始是失望的，因为除了一些自己已知的剧情之外，这个面板没有任何文字描述。
直到某一天，她发现面板的右下角出现了一个秒表的图标。
她以前从来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图标，即使是看到了，也不过是随意瞥过。
可是那一瞬，不知怎么地，她忍不住直直地盯着那个图标看了几个小时。
后来，她点开了那个图标。
面板上显示出她剩余的任务时间，还有一个月。
还有关于宋脩的一个大秘密，也就是系统乐意向她隐瞒的，宋脩精分的问题。
任务时间确实在系统的掌控之下。
她突然觉得有些沮丧，看来，异梦世界还是在严格地接收着系统的统治的。
即便因为某些尚不可知的原因，系统对她提出的问题几乎没有任何回应，但是宛沅却觉得，系统的影响始终存在于整个异梦世界之中。
即便是假“宋脩”，也是无法干涉这种影响的。
她见到了十年后真正的宋脩，有那么一刻，她将全部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。
她想起最开始的时候，系统告诉自己的，关于宋脩的人物提示——
“沉默呵，沉默呵，不在沉默中爆发，就在沉默中灭亡。”
宋脩始终是沉默的。
他很少，甚至基本上没有主动与她交谈过。
但是他又是不甘于沉默的。
无论是最开始惜字如金的小宋脩，敏感而脆弱，阴晴不定的性格其实是他的保护壳，还是假“宋脩”里与她莫名其妙的对话，亦或是终于在她面前展现“本性”的精分“宋脩”——
其实都是在告诉她，“宋脩”有多么想和她说话。
假“宋脩”说，他是“宋脩”，但也不是“宋脩”。
宛沅至今没能领悟清楚他的话中之意。
但有一点可以确定——
假“宋脩”表现出来的某些行为模式，与宋脩是一致的，两者有相同的目的。
——这个世界里的男主有了自己的独立意识。
宋脩想说的，说不出，因为他受到系统的限制，于是他利用自己作为主人格的权限，将自己的两个副人格唤醒了。
宋安是极爱说话的，总是喜欢粘着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，形影不离地跟随着她，像一只可爱的小尾巴。
宋安想说的，是他缺乏安全感，需要依赖。
而这个要与她玩捉迷藏的人格么……
宛沅打开手电筒，从背包里拿出收音机和口红，朝着窗户的那一头砸了过去。
没有动静。
她了然地微笑。
“你是宋脩的第三个人格吧，或许，我应该叫你，Alice。”
“我看过你发给我的邮件，但是我没有回复，你想知道为什么吗？”
窗户那侧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。
“因为我想亲自走到你面前，告诉你……”
“没关系的。”
“她一直都在这里，等待着你。”
“不管是你，还是宋安、宋脩……”
宛沅停了下来。
她听到了窗户那头压抑的喘息声，还有紊乱的呼吸声。
有晶莹的液体从漂亮的眼角滑落。
“你们都不需要恐惧，虽然我不知道这一切的因果缘由……”
“但是，我……”
“我理解你。”
一个有了自我意识的世界男主，他在系统的严格监视下偷偷地挣扎着，不安着，每天的生活好像都见不到光。
就像穿梭于世界之间，步履不歇做任务的任务者一样。
或许是她来得太巧，让宋脩将她当成了从窗口洒下，照亮黑暗的一束光。
………
宛沅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。
即便是在一片黑暗中，她也能确定宋脩正在一步一步地走向她。
宋脩还是面无表情的，和七岁时她见到的小男孩表情如出一辙。
“宛宛……”
他好像想说什么，却又没有继续说下去。
距离宛沅离开这个世界的时间已经快到了。
宋脩似有所感，右手紧紧捏住她的手腕。
还有一分钟。
宛沅没有挣扎，只是轻声问他：
“你现在是以谁的身份站在我面前？”
“是宋脩，还是宋安，亦或是Alice……”
他没有回答，只是仔仔细细地看着她，仿佛要把她的样子深深刻在心里一样。
宛沅不再追问，也来不及追问了。
一道白光席卷而来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吞没在其中。
宛沅又听见了熟悉的声音。
像是宋脩的，仔细听又不像是宋脩。
模棱两可的。
——“当我每一眼看见你的时候，我的心就已经飞到你的身边，甘心为你执役，使我成为你的奴隶。”
等待一切都回归平静之后。
清俊的男人收回了手，空虚感翻涌而来，直到掩埋了他的全部记忆。
但这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太久。
「本来属于你的，不会跑。」
他心里有一个声音这样说着。
渐渐地，整个世界在他的背后分崩离析。
他慢慢地消融于面积不断扩大的空白里。
像某年冬天，初雪消融在女孩儿小巧白嫩的手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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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宛医生，我无法忍受她注视除我以外的任何人，也无法接受她为了其他人分散注意力，我该怎么办？】
提问的人使用了一个灰色的头像，如同掺了滚滚灰尘的雾。个人资料内容一片空白，姓名栏部分，只有一个简单的单词。
A-L-I-C-E
这句无头无脑的提问，在宛沅忙得晕头转向的时候突然出现，很快就湮没在千千万万的电子邮件之中，石沉大海。
…………
虽然没有回复，但这并不代表她将这封邮件抛之脑后。
宛沅过目不忘的记忆水平曾经为她的职业生涯带来了许多便利，但偶尔也会为她带来不可避免的麻烦。
她常常感到极其疑惑。
当她将所有的回忆都收集在一起，将那些细节拼凑在一起的时候——
她发现自己的大脑越来越混沌了。
但她从来都没有放弃过这样做。
宛沅擅长整理信息，在她的那个世界里，信息素养是高素质人才必备的基本能力。她始终坚信，一旦将大脑中所有的信息都整合清晰，某些事情的真相最终会一一水露石出。
长时间的信息积累，让她变得更加敏锐，对每一件事情的细节更是极其重视。
她很早就察觉到这个世界的不对劲之处了。
一开始世界的走向基本上是正常的。
她作为大学生的身份十分合理，杨振兴的出现更是引出了世界的任务对象——宋脩，接着她来到宁和孤儿院，孤儿院的院长，还有活泼开朗的小护工程年年……
这些人，构成了推动世界剧情发展的基本要素。
可是自从她选择穿越到世界的十年后，决定为年幼的宋脩做最后一件事情之时……
异梦世界似乎就在冥冥之中发生了变化。
在被“宋脩”构建的新世界里，剧情看似合理，逻辑上也说得通。
但是，“宋脩”对她的态度太奇怪。
虽然“宋脩”在极度克制着内心的某种感情，但是宛沅还是可以敏锐地从中感受到一种非常复杂、非常特殊的情绪。
由于宛沅与人共情的能力并没有完全恢复过来，她并不能理解“宋脩”对她持有的态度。
她只是觉得，哦，这个世界的“男主”，似乎和以往的不大一样。
但好像又没什么不一样。
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。
宛沅开始审问自己。
她在努力推进剧情的同时，从来没有忘记对自己的追问。
于是追问着追问着，就发现了“宋脩”创造的世界是虚假的。
但是奇怪的是，在那个虚假的世界里，宋脩的种种人生经历却是真实的。
她猜想，这个假装“宋脩”的“人”，或许是依附于系统的存在，他想从自己这里获得什么，所以绵绵密密地织了一张网，将她不留任何缝隙地揽入其中。
又或者，他是绝对高于系统的存在，所以他可以在系统的严密监视之下假装宋脩，甚至给她一种强烈的错觉，让她一度以为真的他是真正的男主宋脩。
后来，她被传送到了真正的十年后。
那个她与系统协商好的时间点。
系统不知什么原因消失不见，她根本无法与系统联系。
但宛沅并不觉得焦急。她想，如果无法与系统联系，是不是就代表着，系统所在的那一方遭遇了困难，而现在她所处的这个世界，是不受系统的约束呢？如果是这样，她可不可以以这个世界为跳板，找到回归到现实世界的最佳办法？
她开始浏览系统设置的任务面板，那个从前她视之为鸡肋的显示器。
最开始是失望的，因为除了一些自己已知的剧情之外，这个面板没有任何文字描述。
直到某一天，她发现面板的右下角出现了一个秒表的图标。
她以前从来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图标，即使是看到了，也不过是随意瞥过。
可是那一瞬，不知怎么地，她忍不住直直地盯着那个图标看了几个小时。
后来，她点开了那个图标。
面板上显示出她剩余的任务时间，还有一个月。
还有关于宋脩的一个大秘密，也就是系统乐意向她隐瞒的，宋脩精分的问题。
任务时间确实在系统的掌控之下。
她突然觉得有些沮丧，看来，异梦世界还是在严格地接收着系统的统治的。
即便因为某些尚不可知的原因，系统对她提出的问题几乎没有任何回应，但是宛沅却觉得，系统的影响始终存在于整个异梦世界之中。
即便是假“宋脩”，也是无法干涉这种影响的。
她见到了十年后真正的宋脩，有那么一刻，她将全部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。
她想起最开始的时候，系统告诉自己的，关于宋脩的人物提示——
“沉默呵，沉默呵，不在沉默中爆发，就在沉默中灭亡。”
宋脩始终是沉默的。
他很少，甚至基本上没有主动与她交谈过。
但是他又是不甘于沉默的。
无论是最开始惜字如金的小宋脩，敏感而脆弱，阴晴不定的性格其实是他的保护壳，还是假“宋脩”里与她莫名其妙的对话，亦或是终于在她面前展现“本性”的精分“宋脩”——
其实都是在告诉她，“宋脩”有多么想和她说话。
假“宋脩”说，他是“宋脩”，但也不是“宋脩”。
宛沅至今没能领悟清楚他的话中之意。
但有一点可以确定——
假“宋脩”表现出来的某些行为模式，与宋脩是一致的，两者有相同的目的。
——这个世界里的男主有了自己的独立意识。
宋脩想说的，说不出，因为他受到系统的限制，于是他利用自己作为主人格的权限，将自己的两个副人格唤醒了。
宋安是极爱说话的，总是喜欢粘着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，形影不离地跟随着她，像一只可爱的小尾巴。
宋安想说的，是他缺乏安全感，需要依赖。
而这个要与她玩捉迷藏的人格么……
宛沅打开手电筒，从背包里拿出收音机和口红，朝着窗户的那一头砸了过去。
没有动静。
她了然地微笑。
“你是宋脩的第三个人格吧，或许，我应该叫你，Alice。”
“我看过你发给我的邮件，但是我没有回复，你想知道为什么吗？”
窗户那侧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。
“因为我想亲自走到你面前，告诉你……”
“没关系的。”
“她一直都在这里，等待着你。”
“不管是你，还是宋安、宋脩……”
宛沅停了下来。
她听到了窗户那头压抑的喘息声，还有紊乱的呼吸声。
有晶莹的液体从漂亮的眼角滑落。
“你们都不需要恐惧，虽然我不知道这一切的因果缘由……”
“但是，我……”
“我理解你。”
一个有了自我意识的世界男主，他在系统的严格监视下偷偷地挣扎着，不安着，每天的生活好像都见不到光。
就像穿梭于世界之间，步履不歇做任务的任务者一样。
或许是她来得太巧，让宋脩将她当成了从窗口洒下，照亮黑暗的一束光。
………
宛沅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。
即便是在一片黑暗中，她也能确定宋脩正在一步一步地走向她。
宋脩还是面无表情的，和七岁时她见到的小男孩表情如出一辙。
“宛宛……”
他好像想说什么，却又没有继续说下去。
距离宛沅离开这个世界的时间已经快到了。
宋脩似有所感，右手紧紧捏住她的手腕。
还有一分钟。
宛沅没有挣扎，只是轻声问他：
“你现在是以谁的身份站在我面前？”
“是宋脩，还是宋安，亦或是Alice……”
他没有回答，只是仔仔细细地看着她，仿佛要把她的样子深深刻在心里一样。
宛沅不再追问，也来不及追问了。
一道白光席卷而来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吞没在其中。
宛沅又听见了熟悉的声音。
像是宋脩的，仔细听又不像是宋脩。
模棱两可的。
——“当我每一眼看见你的时候，我的心就已经飞到你的身边，甘心为你执役，使我成为你的奴隶。”
等待一切都回归平静之后。
清俊的男人收回了手，空虚感翻涌而来，直到掩埋了他的全部记忆。
但这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太久。
「本来属于你的，不会跑。」
他心里有一个声音这样说着。
渐渐地，整个世界在他的背后分崩离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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