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8章 第四十八章_养狼为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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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8章 第四十八章

  这一夜很不太平。

  虽然陆清则与宁倦达成了微妙的“和解”,但俩人之间的气氛还是有点奇怪。

  宁倦再担心陆清则,最后还是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这间屋子,没有像往日一样,撒娇卖乖,要留下来和他一起睡。

 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迫问的经历不太愉快,陆清则辗转反侧,做了一晚上的噩梦,隔日醒来时,精神反倒更疲倦怠惫了,前几日养回来的一点红润气色,又消失了个干净。

  好在徐恕妙手回春,开的方子喝下去十分有用,昨天撕扯炸裂般的脑仁已经不疼了,只是还细碎咳嗽着,喉咙发痛。

  他醒了许久的神,才双眼朦胧地起身洗漱了一番。

  陈小刀担心陆清则半夜发烧,宿在榻上想随时守着,结果半夜就撑不住睡过去,这会儿还呼呼大睡着。

  听到动静,陈小刀从睡梦中惊醒,一骨碌爬起身,打了个呵欠,揉着眼睛绕过屏风:“公子这么早就醒了,怎么不多睡会儿……呀!”

  陆清则擦了把脸,疑惑看他:“怎么?”

  陈小刀指着他的下颌,脸色惶恐:“公子,你的下巴怎么青了?”

  陆清则愣了一下,借着逐渐静下来的水面,仔细看了看,才发觉下颌果然有些发青。

  他心里生出点不妙的预感,低头撩开袖子,瞅了眼手腕。

  果然也有些青。

  陈小刀震撼不已,凑过来围着陆清则打量:“昨晚陛下是不是打你了?陛下怎么这样!”

  “……”陆清则无言片刻,“想什么呢,没有。”

  昨晚宁倦在盛怒之下,但也只是稍微用力捏了捏他,察觉到他痛,就立刻松开了。

  这身皮肉也太娇气了,这都能留下痕迹。

  俩人正面面相觑着,房门被轻轻敲了敲,长顺的声音从外面传来:“陆大人可是醒了?咱家给您送早膳和药来了。”

  陈小刀咕哝声“怎么是长顺”,踢踢踏踏地过去开门。

  陆清则皮肤太白,那道淤青就显得格外触目惊心,他往外瞥了一眼,放下袖子,遮住痕迹。

  门开了,出乎意料的,外头只有长顺,往常会黏黏糊糊靠过来的宁倦居然不在。

  今日的早饭是临安府有名的“片儿川”,浇头是倒笃菜、笋片和瘦肉片,闻着便鲜美。

  长顺猜他嗓子不舒服,让厨房将面煮得很软和,又忙里忙外的,着人换了屋里的冰盆。

  陆清则坐下来,又往外看了一眼,收回视线。

  嗓子太疼,懒得问那小崽子去哪儿了。

  陈小刀去外头洗漱了,屋里只剩下长顺。

  长顺偷瞄了眼陆清则,见到他下颌上的痕迹,嘴角狠狠抽了抽,再一瞅他病恹恹的样子,心里十分复杂。

  陛下平日里对陆大人恨不得捧在手心里,怕他化了,怎么昨夜就那么粗暴呢?

  看这样子,是还没说开罢。

  不过若是说开了,陆大人说不定会气得吐血。

  陆大人这身体,还是得徐徐图之哇,把人气着了多得不偿失。

  长顺为宁倦的事情暗暗长吁短叹,见陆清则往外看了两次,脑瓜子灵光,就猜出他想问什么,凑过来殷勤地给他扇扇子:“李巡抚和江右布政使等一干人,大清早就来求见陛下,陛下无法推脱,便跟出去视察民情了,应当晚点回来。”

  陆清则看他一眼,嗓音沙哑:“所以把你留下来看着我?”

  长顺瞬间满额冷汗,“哈哈”地干笑了两声:“怎么会呢,陛下只是见您又病了,暂时又不能待在您身边,便让我跟着来照顾您。”

  陆清则不置可否地“唔”了声,勉强吃了大半碗面,就吃不下了,等消化了会儿,又蹙着眉,把旁边凉着的一碗苦药喝完了,含着蜜饯缓了会儿。

  长顺正绞尽脑汁地思索着怎么打开话题,为宁倦说说好话,便见陆清则起了身,打开自己随身的小箱子。

  小箱子是陆清则画了图纸,请木匠仿造行李箱做的,还有四个小轮子,拎起来十分方便。

  里面除了衣物,以及一些自制的现代化洗漱用品,便是些金银细软。

  宁倦见这小箱子挺有意思的,也让工匠给自己做了一套。

  陆清则只能庆幸,这个世界虽与他原来的世界有些相似,历史却不相同,不然等千年后,后人发现大齐的皇帝出行带着行李箱,得上多少热搜才能平息。

  陆清则想到这茬,唇角弯了弯,把里面的银子全部拿出来,点了点,回身递给长顺:“长顺,劳烦帮我把这些分给昨晚受罚的侍卫。”

  宁倦惩罚失职的侍卫,无可指摘。

  但他是在现代社会长大的,内心再疏淡,也不可能接受动辄打杀的惩罚方式,也不赞同宁倦的话,他这条随时可能嗝屁的命,怎么就比旁人金贵了。

  这些人是因他而受罚扣俸的,不给一点补偿,他于心不安。

  长顺没想到陆清则会这么做,睁大了眼,连连摆手:“哎哟,这可不行,陛下要是知道的话……”

  “知道又怎么,”陆清则淡淡道,“难不成会觉得我在行贿?”

  长顺噎了下:“您言重了,只是……”他抓耳挠腮,不敢接下这差事,知道陆清则一向好商量,“要不,您等陛下回来了,和陛下说?”

  看他为难,陆清则没有强塞过去,也没有应下长顺的话。

  他昨晚梦到被一团黑影沉沉压着,动弹不得,睡得累得慌,今早醒来前,才看清梦里是宁倦的脸。

  小兔崽子,梦里都不放过他。

  暂时不想和这小崽子说话。

  “既然不能送银子,”陆清则靠回榻上,抄起杯热茶,抿了一口,“那能否给我解解惑?”

  长顺提起警惕:“您说?”“陛下有再派人去找段凌光吗?”

  今日的差事显然很危险,长顺痛苦地道:“……要不您还是别说了?”

  陆清则有些不解。

  怎么段凌光还成个禁忌角色了?

  他只是不希望宁倦和段凌光有一丝一毫的牵扯,即使段凌光并非原著里的段凌光,也答应了他不会走原著里的路线。

  但以这小崽子昨晚的疯态,万一做了什么,逼得段凌光还是走上了原剧情,那岂不是在冥冥之中,又与天意合了?

  陈小刀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钻进了屋里,趴在旁边的椅背上听了许久,闻声忍不住插嘴:“顺儿啊,昨晚郑大人问过段公子了吧?他不就是个普通的纨绔公子哥儿吗?陛下怎么那么在意……”

  长顺一个头两个大,简直想逃离这间屋子。

  还能有什么原因?

  陛下以为陆大人和那位段公子深夜私会吃醋了……他哪儿敢说啊!

  陛下都不敢直接告诉陆大人他的心思,他要是说了,把陆清则气出个好歹来,脑袋就危险了。

  长顺胆战心惊的,摆了摆手:“陆大人哟,您要是心疼小的,就、就别问这些了。”顿了顿,小小声提醒,“最好也别去问陛下。”

  陆清则:“那你只用回我一句话。”

  长顺劫后余生,掏出小帕子擦泪花:“您说。”

  “段凌光没事吧?”

  天哪,陆大人怎么这么关心那个段公子?

  难不成真有什么?

  长顺努力为宁倦说话:“您放心,昨儿个离开的时候,那位段公子只是衣服乱了些,郑大人没得到陛下的吩咐,不敢乱用刑。您也了解陛下,陛下一诺千金,答应过您的事,哪回落空了?说过不会伤害段公子了,就不会再动他的。”

  陛下就是真有那个心思,也不敢动。

  陆清则垂下眼睫。

  昨晚段凌光就算没受伤害,也受了惊吓吧。

  只是他没迈出门,就能察觉到屋外守着的侍卫又多了许多,恐怕一言一行,都在宁倦的眼皮子底下。

  他若是让陈小刀去送个道歉信,那小崽子指不定又得发什么疯。

  他和宁倦之间,恐怕有了丝猜疑。

  是他无意间撩出来的,却也很难抹除,毕竟借尸还魂这种事……

  陆清则无声叹了口气,熄了心思,不再多问,让陈小刀找了本书来,靠在榻上,安静看起书来,不再吭声。

  在长顺忐忑地待在陆清则身边时,宁倦在外又见过了一批乡民。

  有了江右那么场血腥的屠杀后,江浙的本地官十分老实。

  宁倦在江浙的多一天,他们醒来后的第一件事都是确认一下自己的脑袋还在,没有搬家,因此态度都很殷勤,主动邀请宁倦视察乡间民情,展示江浙的繁荣安定给小陛下看。

  就差呐喊:陛下你看,我们和潘敬民那班子不一样!不一样!

  李巡抚也是个肠子弯弯绕绕的货,但比起脑满肥肠、一心敛财的潘敬民而言,还是有点真材实料的,官员班底要好上不少。

  至少在表面上,江浙也算井井有条,风雨安顺,每年缴纳国库的税银也很有分量。

  底下那些被接见的乡民,想都不必想,定是下面人提前安排的。

  估计连说什么词儿,都是提前打磨背好的,没什么意思。

  宁倦也没拂了这些当地官的面,只是心里牵挂着陆清则,漫不经心地走了几个过场。

  正当要结束这一处时,人群中忽然挤出个小孩儿,仰着头望着修长英挺的年轻天子,脸红红地举起朵清艳的荷花,想送给宁倦。

  旁边的侍卫想也不想,就要拦住这小孩儿,宁倦伸手示意别动,接过了荷花。

  昨晚郑垚从段凌光的画舫上搜出荷花,得知是陆清则留下的时,他气得简直想把整个湖里的荷花全都铲掉。

  老师应当还挺喜欢这花的。

  李洵为首的官员见宁倦面上并无不悦,又松了口气。

  一行人坐上马车,往城里走去。

  宁倦捻着荷花正在发怔,消失了一天的郑垚骑着快马而来,在外面禀报一声,随即钻上了马车:“陛下,臣查到了一些关于段凌光的事,颇有疑点。”

  宁倦放下荷花,淡淡地嗯了声:“详细说说。”

  “段家靠丝绸、茶叶发家,在临安府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富商,段凌光曾有一哥哥,随同生母在他六岁时双双病逝后,段凌光便变得沉默寡言。再两年后,段父续弦葛氏,诞下一子,偏袒幼子,葛氏口蜜腹剑,一直想致段凌光于死地,为自己儿子夺得段家家产,因此俩人关系极差。”

  郑垚迅速说完,顿了顿,说到了自己也疑惑的地方:“七年前,段凌光被人推入水池,被捞出来后,已经没了呼吸,段家正为他准备后事,段凌光又忽然活了过来,大病一场后,说自己失忆了,自此性格也变得与从前不同。”

  “他与继母表面关系变得极好,在暗地里在做自己的生意,十四五岁后经常出入画舫游船,临安府都传段凌光是风流浪荡的纨绔子弟,实则他每日在画舫上,都是接见天南地北的客人,与表象相差甚远。”

  宁倦随意抚弄着荷花瓣的动作微顿。

  落入水中没了呼吸,又忽然活了过来。

  大病一场后失忆。

  前后态度的转变,性格发生的变化。

  宁倦反复斟酌着这几条信息,低敛着眼睫,语气平缓:“确认老师与他从未见过面?”

  郑垚点头:“段凌光落水后,不得见风,病了足足一年,算算时间,他刚能起身时,陆大人正好进京赶考,没有见面的机会。而且陆家附近的街坊都说,陆大人寒窗苦读,十分勤勉,兼之沉默寡言,鲜少出门,陆家祖宅距离段家,也很有一段距离,即使出门了,应该也很难碰上。”

  宁倦听着郑垚的汇报,不知怎么忽然想起,那日在去陆府的路上,陆清则与他的闲聊,说了些山精鬼怪的轶事。他向来不信鬼神,陆清则很清楚,却还是在马车上与他谈及这些。

  这不像老师一贯的性格。

  不仅如此,老师对于临安府,仿佛有种格格不入的陌生疏离感,不像在这个地方长大,就算是在陆家的灵堂里,面对亲人父母的灵牌,陆清则的态度依旧是恭敬有余,态度不熟。

  或者说,他整个人与世间都仿佛隔着一层什么看不见的东西,漂浮不定,恍如浮萍。

  宁倦的心情沉了沉。

  他忽然感觉,陆清则和段凌光的经历似乎有点像。

  六年前的年末,陆清则耿直上谏祸乱宫廷朝纲的阉党,被恼羞成怒的阉党下狱,关押在水牢之中。

  隔年初春,卫鹤荣协同五军营指挥使樊炜,带兵闯入宫廷,以清君侧名,当庭斩杀擒获所有阉党,救出了被困的崇安帝,此后陆清则才被放了出来。

  他对陆清则的一切都格外在意,看过太医的脉案。

  脉案里写得清楚,彼时的陆清则已无脉搏。

  在太医们摇头叹息,准备叫人将他抬下去时,他忽然又有了轻微的呼吸。

  那就是那口气续上了命,他的老师才活了下来。

  醒来之后的陆清则对过往闭口不谈,不过也没有人会问他那些。

  当初的状元郎昙花一现,没什么熟悉的人,陆清则也鲜少出现在人前,因此直到来到临安府,他才知晓,过去的陆清则竟然是“沉默寡言的书呆子”。

  这和他冰雪沉静的老师可并不相似。

  荷花瓣被不小心扯掉了一片。

  宁倦面上毫无波澜,内心翻江倒海,脑中冷不丁冒出陆清则状似无意间说的那四个大字。

  “借尸还魂”。

  虽然他不信这些,但这样一来,不就说得通了吗?

  陆清则知道很多本不该他知道的事,诸如如何预知到有人要推他入池子,母亲留下的簪子的去向,甚至在刺客来袭时,一口咬定郑垚是可信之人……

  莫非真如他从前朦胧的猜想,陆清则是天上的神仙?

  亦或是,某只不知何处来的孤魂。

  他与段凌光能初见便聊到一处,或许是因为,他们的境遇相似。

  所以这就是陆清则隐瞒着,不肯告诉他的秘密吗?

  郑垚见宁倦半晌没说话,忍不住出声:“陛下?还要继续查吗?”

  宁倦倏然回神。

  他的嘴唇动了动,内心陡然盈满了焦灼的不安感。

  这些猜想十分玄奥又大胆,但倘若他的猜想都是对的,老师当真不是此间人呢?

  他半点也不在乎陆清则到底是哪个陆清则,是天上的神仙,还是地狱的孤魂。

  陆清则就是陪着他长大的那个陆清则。

  他只是觉得,本就与这尘俗有着一层看不见隔膜的陆清则,忽然间离自己又远了几分,并且随时可能会飘走。

  “……不必。”

  宁倦捏紧了手里的荷花,仿佛想抓住什么,声音微微绷着:“吩咐下去,明日回京,派几个人留下,盯着段凌光的一举一动,随时禀报。”

  郑垚怔了下,把到口的话咽了下去:“是!”

 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,怎么感觉……陛下突然很急着离开临安府?

  陆清则足不出户的,在屋内看了一天的书,累了就闭眼歇会儿。

  全然没有长顺猜想的,要求出去走走的场景发生。

  长顺拽着陈小刀,蹲在窗下,两颗脑袋凑在一起窃窃私语:“陆大人瞅着是不是不太开心?”

  陈小刀翻了个白眼:“陛下让这么多人看着公子,换你你能开心?”

  “放肆,”长顺瞪他一眼,“你个臭小子,咱家还没教训你呢,居然敢帮着陆大人跑出去,就陆大人那个身子骨,要是在外头出了什么事,你负得起责吗?”

  陈小刀顿时有些心虚,他只是下意识地就听了陆清则的话,也没多想会不会有危险。

  “昨晚陛下和陆大人……”长顺含蓄地道,“吵了一架,陆大人虽然表面不显,但心里还是憋闷的吧,肯定是生陛下的气了。”

  陈小刀:“我也觉得,你说陛下是不是也在生公子的气?”

  陆清则翻了页书,往窗口瞟了眼。

  虽然他现在身体是弱了点,但这俩人不会以为他是聋的吧?

  他没生气,只是在边看书,边认真琢磨段凌光说的话。

  他之前想得轻松,一直想着,等到宁倦真正执掌大权,就安心辞官养老。

  但正如段凌光所言,宁倦是他的学生不错,但也是皇帝,他一直这么告诉自己,但似乎也会有认知偏差的时候。

  说到底,他们是师生,更是君臣。

  昨晚他让宁倦有了猜疑,生出嫌隙,若这嫌隙继续生根发芽,君臣相和的美名还能在吗?

  陆清则揉了揉额角,当真没想到他和宁倦之间也会发生这种事。

  越想越看不下书。

  外头的长顺忽然腾地跳起来:“哎呀,陛下好像回来了!”陈小刀:“你小点声,别吵到公子看书!”

  陆清则麻木地又翻了页书。

  看来外面那俩真当他是聋的。

  今天一天,也够把段凌光的祖宗八代扒了个底朝天了。

  不过光凭那点东西应当也看不出什么。

  他和宁倦昨晚算不上互相和解原谅,也算不上不欢而散,顶多是宁倦看他虚弱,把气憋了回去,估计还窝着火。

  陆清则彻底看不下书了,看看外头天色都暗了,厨房还没送来晚饭,往后一靠,自言自语:“不送饭的话,是不是也可以不喝药了?”

  长顺正好带着人送了晚饭来,闻言板起脸:“自然不可以了,陆大人,徐大夫说了,您得好好吃饭,好好喝药,好得才快。”

  陆清则喝药喝得嘴里寡淡麻木,吃什么都没滋味,再加上暑热,就更没胃口了。

  但他也不是什么心性幼稚的稚子,再不情愿,还是叹了口气,下了榻来吃饭。

  今晚厨房的菜色倒是特别简单,除了一碗莲子红豆粥,便是几道简单小菜,结果一入口,他就变了想法,努力咽了下去后,疑惑地看了眼碗里的粥。

  方才还说嘴里没滋味,没想到这会儿就能被这么难吃的味道直冲天灵盖,真是疏忽了。

  长顺紧张地守在边上,见他忽然顿住,咽了咽唾沫:“怎、怎么了陆大人?”

  陆清则心里已经明白了:“……没事。”

  他脸色平淡,一口口将这碗甜到发苦的粥全吃光了。

  长顺看他吃完了,长长地舒了口气,夸奖道:“陆大人今晚胃口不错!”

  陆清则瞥他一眼,把碗搁下,倒了杯浓茶,等着看长顺接下来的动作。

  果不其然,等药凉下来了,陆清则灌了药,长顺又忽然一拍手,略显浮夸:“哎哟,咱家忽然想到,今儿行宫外似乎有什么有意思的东西,陆大人在屋里闷一天了,不如出去看看?”

  陆清则心道长顺领个俸禄不容易,点头:“好。”

  长顺使了个眼色,让人拿了挡风的袍子来,给陆清则披上了。

  外面架着个梯子,长顺紧张道:“陆大人慢点爬,别摔了。”

  陆清则心里好笑,依旧没拒绝,顺着梯子爬到了偏殿的屋檐,坐到屋脊上。

  他被关在屋里一天,的确有些郁郁烦闷,现在爬上了屋顶,不再被人盯着,凉爽的夜风习习吹来,拂在面上极为舒适,夜色里行宫秀丽,宫灯飘摇,隔着一条街外的长街上行人络绎不绝,仰头是漫天灿烂星斗。

  霎时豁然开朗,心情好了不少。

  就在此时,忽然听到“咻”地一声,天空中倏地炸起绚烂的烟花,五光十色,映亮了整片夜空。

  连热闹的长街处,也有不少人驻足,纷纷仰头看来。

  陆清则的抱着双膝,抬头看着天空中灿烂夺目的烟花,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,旋即不知不觉掉下去的挡风外袍被人提起来,又给他好好披上了。

  他没有回头,由着人默默蹲到他身边。

  好半晌,陆清则被那道炙亮的目光盯得不得不扭过头:“做什么?”

  宁倦低头耷脑的,像只做错事的小狗:“给老师赔礼道歉。”

  陆清则:“是吗?今晚那碗粥一入口,我还以为陛下是派人赐毒药来的。”

  陆清则偶尔嘴毒起来,忒戳人肺管子,宁倦脸都僵住了:“……不好喝吗?”

  他回来就钻进了厨房,做好了也没敢来见陆清则。

  长顺回禀他说陆清则喝得很开心,还难得吃光了一整碗,居然敢谎报军情!

  陆清则眼风未动:“坐好,成何体统。”

  宁倦便蹭过来了一点,坐在他身边,眼睛依旧是黏在他身上的。

  和他想的一样,陆清则就是陆清则,没什么不一样的。

  但是若陆清则真是从另一个地方所来,会不会有一天,他又想离开?

  陆清则毫无所觉,直到烟花稍歇了,才瞥了两眼宁倦。

  莫说君子远庖厨这个根深蒂固的古代观念,皇帝陛下亲手为他下厨,也确实有些惊世骇俗。

  他有一丝在被年轻的陛下小心翼翼讨好的错觉。

  “老师,我错了。”察觉到陆清则的目光,宁倦立刻毫不犹豫地认错,“别生气好不好?”

  陆清则淡淡道:“我没生气。”

  他只是在考量揣度与宁倦的关系。

  是会恢复原貌,还是走向君臣。

  正思索着,指尖忽然被勾住了。

  陆清则愣了一下,扭过头。

  宁倦担心他生气似的,只敢勾着他的小指,低声道:“听长顺说,老师想补偿那些侍卫,我已经吩咐下去了,也着人发了赏赐去段家,往后我不会对段凌光出手,老师要是不信,我可以立字据……”

  陆清则挑眉打断:“立字据就不必了,把盯着我的人撤走就行。”

  他倒是想看看,宁倦会不会愿意撤走监视他的人。

  皇帝陛下的猜疑,有那么容易消除吗?

  没想到他的话一出,宁倦犹豫了一下,还是点头:“但要等回了京城。”

  陆清则沉默下来他能感受到宁倦想要将那丝嫌隙修补完好的急迫。

  至少在现在,宁倦还是视他为老师,全心全意对待他的。

  无论是为他下厨,还是让人准备这么一场盛大的烟火。

  陆清则安静半晌后,露出了今日的第一个笑容:“好。”

  他笑起来太好看,宁倦歪头看着他,目光移不开:“老师不生气了吗?”

  “早就不气了。”陆清则没什么力气,懒洋洋地往他身上靠了靠,“我哪儿有陛下能气的,陛下这会儿心里还是只河豚罢。”

  宁倦没有辩驳这句话,视线落到他下颌的淡青色的掐痕上,顿了顿,小心地伸手碰了碰:“还疼不疼?”

  老师这身皮肤,也太容易留痕了。

  虽然知道不该,他心里还是闪过了个念头。

  想让陆清则身上沾满他的痕迹。

  陆清则没察觉到宁倦眼底的深沉,摇了摇头,想到无辜的段凌光,还是忍不住再说道说道:“果果,手握重权者,便如手持利刃,你掌握杀伐,就得学会使用这把利刃,否则终究伤人伤己,我这么多年,就是在教你如何正确地使用这把刀。”

  他的目光落在这个已经比自己高了的少年身上,沉声道:“陛下,如果昨晚我没有阻止你,你会怎么对段凌光?”

  宁倦抿了抿唇,垂下眼眸,不敢和陆清则对视。

  按他当时的心情,若是段凌光再不开口,他应当会让郑垚用刑。

  陆清则两指掐着宁倦下颌,将他的下巴抬起来,让他正视自己,凝视着他的眼睛:“你是万人之上的天子,几乎所有人的生死与荣华都在你的一念之间,所以更不可冲动。”

  宁倦和他对视许久,认真地点了点头,乖顺地轻轻蹭了蹭他的手指:“我知道了,老师。”

  无论身份贵贱,老师似乎都有种近乎悲悯般的同情。

  曾经宁倦会有些困惑,他从小长在冷宫中,随时要防备先皇后对他下死手,见惯了宫里不把人当人的场面,内心淡漠。

  不过在猜到陆清则的秘密之后,一切都有了解释。

  但他愿意向陆清则靠拢。

  只要陆清则还在他身边。,目光移不开:“老师不生气了吗?”

  “早就不气了。”陆清则没什么力气,懒洋洋地往他身上靠了靠,“我哪儿有陛下能气的,陛下这会儿心里还是只河豚罢。”

  宁倦没有辩驳这句话,视线落到他下颌的淡青色的掐痕上,顿了顿,小心地伸手碰了碰:“还疼不疼?”

  老师这身皮肤,也太容易留痕了。

  虽然知道不该,他心里还是闪过了个念头。

  想让陆清则身上沾满他的痕迹。

  陆清则没察觉到宁倦眼底的深沉,摇了摇头,想到无辜的段凌光,还是忍不住再说道说道:“果果,手握重权者,便如手持利刃,你掌握杀伐,就得学会使用这把利刃,否则终究伤人伤己,我这么多年,就是在教你如何正确地使用这把刀。”

  他的目光落在这个已经比自己高了的少年身上,沉声道:“陛下,如果昨晚我没有阻止你,你会怎么对段凌光?”

  宁倦抿了抿唇,垂下眼眸,不敢和陆清则对视。

  按他当时的心情,若是段凌光再不开口,他应当会让郑垚用刑。

  陆清则两指掐着宁倦下颌,将他的下巴抬起来,让他正视自己,凝视着他的眼睛:“你是万人之上的天子,几乎所有人的生死与荣华都在你的一念之间,所以更不可冲动。”

  宁倦和他对视许久,认真地点了点头,乖顺地轻轻蹭了蹭他的手指:“我知道了,老师。”

  无论身份贵贱,老师似乎都有种近乎悲悯般的同情。

  曾经宁倦会有些困惑,他从小长在冷宫中,随时要防备先皇后对他下死手,见惯了宫里不把人当人的场面,内心淡漠。

  不过在猜到陆清则的秘密之后,一切都有了解释。

  但他愿意向陆清则靠拢。

  只要陆清则还在他身边。,目光移不开:“老师不生气了吗?”

  “早就不气了。”陆清则没什么力气,懒洋洋地往他身上靠了靠,“我哪儿有陛下能气的,陛下这会儿心里还是只河豚罢。”

  宁倦没有辩驳这句话,视线落到他下颌的淡青色的掐痕上,顿了顿,小心地伸手碰了碰:“还疼不疼?”

  老师这身皮肤,也太容易留痕了。

  虽然知道不该,他心里还是闪过了个念头。

  想让陆清则身上沾满他的痕迹。

  陆清则没察觉到宁倦眼底的深沉,摇了摇头,想到无辜的段凌光,还是忍不住再说道说道:“果果,手握重权者,便如手持利刃,你掌握杀伐,就得学会使用这把利刃,否则终究伤人伤己,我这么多年,就是在教你如何正确地使用这把刀。”

  他的目光落在这个已经比自己高了的少年身上,沉声道:“陛下,如果昨晚我没有阻止你,你会怎么对段凌光?”

  宁倦抿了抿唇,垂下眼眸,不敢和陆清则对视。

  按他当时的心情,若是段凌光再不开口,他应当会让郑垚用刑。

  陆清则两指掐着宁倦下颌,将他的下巴抬起来,让他正视自己,凝视着他的眼睛:“你是万人之上的天子,几乎所有人的生死与荣华都在你的一念之间,所以更不可冲动。”

  宁倦和他对视许久,认真地点了点头,乖顺地轻轻蹭了蹭他的手指:“我知道了,老师。”

  无论身份贵贱,老师似乎都有种近乎悲悯般的同情。

  曾经宁倦会有些困惑,他从小长在冷宫中,随时要防备先皇后对他下死手,见惯了宫里不把人当人的场面,内心淡漠。

  不过在猜到陆清则的秘密之后,一切都有了解释。

  但他愿意向陆清则靠拢。

  只要陆清则还在他身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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